破军

竹马辞（四）

漠北苦寒。

吹来的风凛然，夹着皮革，铁器和血的味道。战马嘶鸣被夜风远远的送出去，变成某种诡异的余音。

只有营帐前的篝火是暗夜中唯一的光与热，大汉们围坐烤火，酒坛在半空相撞，笑声响亮，驱赶着寒夜与恐惧。

“阿智！”有人举着酒坛朝片桐智司示意。片桐智司也扬了扬手里的坛子，而后灌下一口。

酒是漠北常喝的烧刀子，用来驱寒再好不过。炎炎的一线从喉咙口烧到胃里，烧的他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

“阿智，这次多亏你了。”男人亲切的拍着片桐智司的肩膀，笑意诚挚“要不是你咱们兄弟都得交代——你怎么对狼牙军了解的那么透？”

“侥幸而已。”片桐智司垂着眼轻声回答。空着的手摸上腹部的陈年旧伤。

为什么？因为十年过去了，狼牙军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布阵与行军，因为十年过去了，狼牙军的统帅依旧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香取。

但他知道，只要片桐凛和相良猛还安稳坐在皇城里，他就一辈子不能和别人说起这些。

十年前他被拖到城外奄奄一息的等死，被过路的镖师救下。镖师本是被劫了镖想跳护城河一了百了，却见着重伤的片桐智司起了恻隐之心，后来被片桐智司劝住，两人一起到北边投了匪寨。

这支游荡在北邙山的悍匪素日并不打家劫舍，他们主要的目标在北边的羯胡人和鞑靼人身上，看着倒纯乎是一支军队。

片桐智司本是个不世出的将才，当年掌狼牙军兵权时还未及冠便能打下赫赫的威名，后来皇后猜忌国师身死他才急流勇退，而今带着一支匪军与蛮族交战倒也不错。

他以为他乐于这样活下去，就做阿智，而不是先皇太子片桐智司。

因为相良说他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所以片桐智司这个身份死了也就死了。虽然他被背叛，可那个反抗命运的少年依旧令他怜惜着，他希望少年能活下去，和心爱的人一起……虽然那个人不是他。

只是这些年片桐凛与相良猛做的越发过分了。神权与王权本是制衡的存在，他们彼此忌惮扶持维护着帝国的稳定，可如今二者的领袖相爱，他们不再担心反对的力量，于是帝国从上至下逐渐透出颓靡的意味。

连片桐智司也看不清相良猛在想什么。他用无数的少年少女祭天得到他本一眼就能看透的未来维护着帝国铁一样的统治，白塔下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哀哀哭泣，可那不过相良猛目下一粒尘埃。

于是反抗的声音渐起，反抗者被铁血的手腕镇压，狼牙军成为强权的代名词。

这一次相良猛预言有祸自北出，狼牙军呼啸而来剿匪，却史无前例的吃了大亏。

只是片桐智司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狼牙军不会轻易放弃，香取不是那样的人。

他与相良似乎注定厮杀。也许相良猛说的对，他们的命运相悖，两个人不能同时活着。